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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何(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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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何(十)

魯深最近心裏一直很擔心姜何,因為周途明敢動手打姜何第一次,就肯定會打姜何第二次。

或許是想報覆,也可能是想撒氣,又或者是為了圖個高興。

但總是怕什麽就來什麽。

魯深今天路過工具間就撞見了周途明和他那些小跟班把姜何堵在工具間裏打的場景。

對朋友的保護欲讓他憤怒無比,憤怒讓他拿起其他工具間的掃把就直接打了進去。

工具間裏的人瞬間被打散,魯深像一條魚一樣靈活地鉆了進來,站在姜何面前,拿著掃把和打姜何的人打了起來。這掃把戳起來可難受了,尤其是工具間這些臟掃把,毛是又硬又紮,還纏著讓人惡心的成團的黑頭發。

沒人想被這種掃把戳,周途明這群人立馬就走了。

“姜何——”魯深丟了掃把就蹲下去關心伏在地上的姜何怎麽樣了。

姜何搖了搖頭,說:“沒事——”

話音剛落,地板上就多了幾滴紅。

魯深慌慌張張地扶起姜何往廁所去洗流出來的鼻血,然後他還從兜裏摸出了衛生紙撕條裹成團給姜何遞。

(魯)天吶……

(魯)鼻血都止不住……

(魯)這得多疼啊……

魯深看著就覺得很恐怖。

“你能幫我去教室裏把書包提過來嗎?”姜何問魯深。

“我得快點回去了——回去晚了的話,我養母會覺得我放學路上溜去玩了然後打我的。”姜何強笑了一下,手上還在裹新的紙團。

魯深張口半晌沒說出話來,還是直接轉身往姜何教室跑去了。

魯深走後姜何就皺起了眉,煩惱著他這點止不住的鼻血。

(姜)不管鼻血止不止得住,我這一身臟成這樣回家也是要挨打的吧。

姜何苦笑了一聲。

(姜)回去早點也只是少挨點打……

姜何現在其實除了在學校被周途明叫人打,回家了還會被冉煦打一頓,因為冉煦說姜何在學校跟同學打架了。

姜何也不是沒為自己辯護過,只不過越解釋冉煦越生氣,反正她根本就不信姜何說的話罷了,姜何也知道,她只是單純想打姜何而已。

姜何索性也不替自己解釋了。

現在姜何真挺無助的,他要是還手打傷了周途明,周途明會報覆他先不說,要是周途明和家長告了狀,冉煦還要再暴打一頓姜何的。班上也沒人敢出面幫幫姜何,周途明在學校就是沒人敢惹……

魯深剛剛拿著掃把站在姜何面前的樣子其實就挺帥的。

把現在流著鼻血的姜何都帥哭了。

……

姜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失眠的,他自己也記不清楚了。

好像是從他那天晚上跑出姜家淋雨感冒之後就開始做噩夢失眠了吧,姜何只當是因為感冒了腦袋比較糊塗才會做噩夢的,但也沒想到自己斷斷續續做噩夢一直做到了現在。

周途明在學校對他的毆打也成了姜何的另一個噩夢,連晚上睡覺做個夢,姜何都還在提心吊膽地到處躲周途明。

口頭的語言攻擊姜何可以控制自己刻意忽略,可身體攻擊姜何沒辦法忽略。

挨的打多了,姜何感覺自己的身體是真被打出點問題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嚇自己,但事實是,他的小腹部位是真的一整天都在隱隱作痛。

姜何一直用手護著這個地方,直覺告訴他要是這裏再被傷到的話他肯定會被疼得站不起來。

“老姜怎麽你還沒走?你……這是肚子疼嗎?”魯深今天放學來找姜何,就見到了姜何扶墻捂自己肚子的樣子。

“嗯……有點,”姜何苦笑著點點頭,“怎麽了?”

“沒事沒事,就是……昨天我和外公商量了一下,你一個人回家老是被那些欺負你的人堵,所以我就想讓你每天放學跟我一起回家,然後跟你養母那邊說每天下午去我家補補課……外公說他可以抽空,就是不知道你願不願?”魯深說。

“我?我都可以,反正我的時間都不歸我自己管……”姜何剛說完話,腹部就傳來了一陣劇痛,疼得他直皺眉。

“你、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啊?你臉色很不好啊……”魯深被姜何現在這個樣子嚇到了。

但姜何還是搖了搖頭,這樣痛了一下,姜何感覺慢慢好多了。

“什麽時候去你家啊?你跟……說好了嗎?”姜何現在對冉煦連“養母”這個稱呼都不想喊出口了。

“還沒有……我也是怕你下午放學有其他安排,所以今天先來問問你。”魯深說。

“我放學沒什麽安排,每天就是按時回家,然後練琴練字做作業。”

“那我讓外公今天就和你養……呃,和你家裏人說。”魯深也註意到了姜何話裏的小細節,很識趣地沒有把冉煦稱為姜何的“養母”了。

“那我就不礙著你趕回家了——你回家晚上要好好睡覺啊。”魯深留下這句話後就離開了。

姜何楞了一下,擡手捂了一會兒自己的眼睛。

(姜)很明顯嗎?

(姜)我晚上沒睡好的事……

姜何擡頭看了眼窗戶裏自己的倒影。

(姜)……確實沒精神。

但他能怎麽辦?他現在已經覺得自己的日子看不到頭了:一想到以後每天都是上不完的課、寫不完的作業、挨不完的打罵……姜何崩潰得感覺連呼吸都很累。

還有比不完的賽。

這個學期開始姜何就成了請假的常客,經常請個一兩天就是去參加各種比賽,比完賽後又急匆匆趕回學校上課,有時候雙休、節假日姜何參加完比賽也會一不留神跑來學校,他都是一直到校門口發現學校沒人才反應過來正是放假的時間。

因為魯翰林找冉煦說,每天放學後給他要給他自己孫子補數學,想讓姜何順便一起來上課,所以放學後姜何也就順理成章地和魯深一起走了。

“智深——”

姜何突然喊了一聲魯深,魯深就回過頭來疑惑地望著姜何。

“就是……我覺得我可能今天下午得跟你外公請假了。”姜何支吾著說。

“啊?為什麽啊?你還沒上幾次課哎,我怕外公又會發脾氣了。”魯深歪了下頭。

姜何做了個深呼吸,告訴魯深:“我打算趁這會兒時間去一趟醫院,我的肚子一直在痛,我擔心是在學校被周途明打回家還被冉煦打給打傷了。”

“啊……”魯深還反應了一會兒,“啊!那、那你怎麽一直拖到現在才說去醫院看啊!我靠你傻子啊?!這種事怎麽能拖啊!!!”反應過來後的魯深立馬罵了起來。

魯深罵得對,姜何也知道不該拖的,可他實在抽不出時間……

“現在是不是也疼啊?你先跟我一起回去,我讓外公帶你去,去醫院總要有大人陪的,而且打車過去比你從這裏明明走過去快多了!”說著,魯深已經牽上姜何的手快步走起來了。

“我現在沒那麽疼你不用這麽緊張——”

“呸!等你疼得厲害了就晚了!不準你再說話了——自己都照顧不好自己,還指望你這傷能拖好自己痊愈嗎?!”魯深強勢地打斷了姜何的話。

姜何乖乖閉上嘴沒再吭聲了。

被魯深拉回家後,魯翰林急急忙忙打了車帶姜何去醫院檢查,家裏就留了魯深一個人。

因為魯明義還沒放學,魯深一個人在家裏呆不住,就又出門去接魯明義放學了。

魯明義今晚上的晚飯熬了粥,因為聽魯深說姜何可能被打得傷了肚子那一塊,所以粥是他專門給姜何熬的。

一直等到飯菜都已經上了桌,這兩兄弟才等到魯翰林帶著姜何回家。

“怎麽樣啊姜何?沒什麽問題吧?”魯深從木椅子上跳下來就直接跑到了姜何面前詢問情況。

姜何沒說話,倒是魯翰林,把手裏提著的一袋子藥掛到了木椅的靠背上。

檢查結果不言而喻。

“咳!我給姜何熬了粥,姜何——喝點吧。”魯明義打破沈默,走過去把姜何攬到桌前坐下了。

“謝謝明義哥……”姜何紅了臉,乖乖雙手接過了魯明義遞給他的熱粥。

一碗讓姜何垂涎三尺的肉粥。

“沒事,熬了很多,管你飽的。”魯明義把勺子也遞給姜何,順勢摸了一把姜何的腦袋。

到底還是當哥哥的魯明義更讓姜何依賴一些。

其實姜何在魯深家上課的時間裏,他和魯深一家人的關系潛移默化中也親近起來了。魯深的表現是最明顯的,姜何也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得到;但魯明義和魯翰林,他們雖然沒有和姜何有太多的肢體接觸,僅通過語氣神情也能看出來。

姜何在慢慢被魯深一家接納,不用明說,他們心裏也清楚。

……

不知道人活著到底有什麽意義?

反正姜何不知道他每天那樣過著有什麽意思。

真的很沒意思。

冉煦對他永遠都不會滿意。

當姜何以年紀最小的參賽選手的身份站在領獎臺的最高位,面對數不清的媒體鏡頭時,冉煦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親昵地摟住他誇獎他鼓勵他,一旦消失在公眾視野中,冉煦就會厭惡地狠狠推開他。他也忘不了這種時候冉煦帶著他站在公眾面前時她身上那股濃得讓他腦袋昏的香水味,他並不喜歡那種味道,讓他時時刻刻都緊繃著神經,讓他聞得反胃。

姜何拿獎的時候開心嗎?比賽拿了第一當然開心,可他拿到獎品時也就沒那麽開心了。

因為實際刻出的名字並不是他的名字,他從來沒有奢望過他能擁有屬於他自己的榮譽。

賽後報道的是“姜何”,可實際參賽填入的是“姜河”。

如果說冉煦花這麽大力氣培養姜何的原因只是因為她希望自己的姜河是這樣的孩子,那姜何到底是個怎樣的存在?他的成就到底是屬於他自己的,還是從一開始就是替另一個人完成的?

姜何本來不知道。

他還記得,姜河最不喜歡的事情就是畫畫,可姜何最喜歡的事情是畫畫。可當他私下畫的畫被冉煦發瘋撕得粉碎的時候,他終於意識到:雖然他確實不會成為姜家的第二個“姜河”,但他被冉煦強行套上了“姜河”的枷鎖,為姜河拿到更多姜河本不可能獲得的東西——比如榮譽,比如名利。

可姜河……

(姜)他不是死了嗎?

(姜)為什麽還要……替他拿這麽多獎?

姜何因為冉煦的這些行為開始懷疑姜河是不是並沒有在那場車禍中死。

但他也只是在心裏想想,也不敢表現出來。

當姜何的名氣被冉煦成功炒作起來,姜何的身上就開始被黏上了一雙眼睛。

畢竟姜何的形象已經公之於眾了,不僅冉煦會盯著姜何,姜何身邊的人都在關註著他。

除了去魯深家的時候,姜何去其他老師那兒上課的時候他就能感覺到無時無刻不有人在跟著他,黏在他身上的那種凝視感實在太讓人在意了,揮之不去。

壓力還在不斷增加,猶如溫水煮青蛙,一點一點地增長著,姜何只管扛,完全沒有註意到自己已經扛起了多少。

……

雖然冉煦不讓姜何畫畫,他一畫冉煦就會發瘋撕他畫打他人,但他還是忍不住想畫。

姜何也蹭被冉煦打得發誓不會再碰鉛筆畫畫——可他喜歡啊,他唯一能放松自己的愛好就剩畫畫了……

盡管姜何也喜歡各種樂器,特別是在他學了小提琴後,他就迷戀上了小提琴,與鋼琴一起成了他最最愛的兩種樂器;但樂器因為也被冉煦強制要求每天都練習,所以姜何覺得每天彈琴都是在完成任務,一點都沒有自由感,自然也談不上放松了。

姜何只是借每天練琴的時間,以琴音為聲,對著空氣傾訴自己的情緒。

因為都是偷偷畫的,姜何從來都是用腦子記住自己想畫的東西是什麽樣,然後再靠記憶畫出來。很不方便,因為姜何總會記不清他要記的這些東西當時是什麽樣,但久而久之,姜何習慣了以後他甚至一眼就能記得牢牢的了。

姜何就當自己變相鍛煉記憶力了。

在姜家的庭院裏種著讓姜何一見鐘情的花:紅玫瑰。

姜何為她們悄悄畫過很多畫,但今天他悄悄畫的紅玫瑰並不是庭院裏的,而是一束被丟棄在垃圾桶邊的。

鮮花大多是這樣:放不久,便被隨意地丟在路邊的垃圾堆裏。

或者,這一束玫瑰本來是被贈予某個人的,但那人卻拒收了它。

又或者,那個人接受了它,但因為無處擺放只好丟棄了它。

但無論是哪種原因,姜何都對這束玫瑰感到可惜。

他在回家路上看見了它,卻也束手無策,只能忽略掉它。或許某天他也會像那束玫瑰一樣吧:被丟棄在路邊,在無視的目光中枯萎腐爛。

帶著這種想法,姜何才憑記憶給這束花悄悄畫了幅畫。

……

“看你最近這學期挺悠閑的呀,請不少假出去拿了不少獎啊?”

學校男廁所裏。

姜何被周途明用力一腳踹得整個人直接貼在了墻上,腳跟都還沒站穩又被拉了過去,後腦勺的頭發被揪住就是把他的頭往接滿水的洗手池裏扣。

冰涼的自來水瞬間從鼻腔灌入,姜何就這樣被強灌了口水,嗆得他不受控制地在水裏咳嗽。

“厲害啊你,學習比賽兩不誤——”周途明提起姜何的腦袋往姜何腰上又是狠狠一腳,“你是不是也覺得自己很牛逼啊?!”

姜何失去重心直接摔倒,頭重重在墻上撞出了“咚”的一聲悶響。

“起來!”周途明伸手直接拎起姜何摁到墻角,“讓你倒下去了嗎?!”

被水池裏濺出的水把姜何的校服已經打濕了大半,他的口鼻喉裏現在還全是自來水的味道。

兩眼發黑,姜何恍惚中還看見周途明身後的人舉著手機對他又是拍照又是錄像的。

反正除了他自己,都在笑。

“你他媽會不會說話呢?!”姜何讓周途明狠狠扇了一巴掌。

“別人問了你問題就要回話——這種最基本的禮貌都沒有——”又是狠狠“啪!”的一巴掌,打得姜何耳鳴直接聽不清說話,鼻血也流了點出來。

“就你也配被這些大人吹上天?啊?”周途明捏住姜何的半邊臉狠狠用力掐了一下。

疼得姜何眼淚都沒包住直接溢出了眼眶。

崩潰。

姜何連一點求救的機會都沒有。

現在都放學好一段時間了,學校裏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怎麽可能還有人專門爬幾層樓來男廁所。

“我看冉阿姨還送你去學點什麽琵琶二胡唱戲,打算明年暑假把你送去再參加點什麽活動再多拿幾個榮譽證書——我今天也大發慈悲給你頒個證書怎麽樣啊?”周途明又擡手拍了拍姜何已經紅腫發燙的臉。

“來,你猜猜我能給你頒什麽證書。”周途明笑著問姜何。

姜何哆嗦著不敢說話,死死閉著眼睛只準備繼續挨打。

“老子讓你說話——!!!”重重的一拳砸在姜何的小腹上。

姜何疼得失聲,周途明稍退一步姜何就直接順著墻捂住腹部滑坐在了地上。

“我……我不知道……”姜何哆嗦著崩潰地回答著。

“娘炮證書啊傻逼!——臭娘娘腔才去學那些東西!惡心死了!!!”周途明身後一個舉著手機的家夥上來又給了姜何重重一腳,隨即引起了這群人的哄堂大笑。

可姜何能怎麽辦……他除了捱著還有什麽辦法……

“哦對,娘娘腔是吧?——”周途明抓住姜何的衣領子就把姜何往廁所門口拖,“怎麽能在男廁所裏上廁所呢?”

姜何就這樣毫無還手之力地被這群人拖進了旁邊女廁所門口。

“對、對不起……”姜何開始向他們求饒,眼淚不停地流,道歉的話語一遍又一遍的說。

“你說什麽‘對不起’呢?你做錯什麽了嗎?”周途明笑著問姜何。

又上來兩個男生,把姜何按住就開始扒姜何的校服。

“對不起、對不起——我求求你們——”姜何徹底慌張了起來,怎麽掙紮都還是被死死的摁在那裏挪不了一點身子。

那兩雙手就粗暴地在姜何身上摸著,強行扒下他的校服外套拉開他的衣領,還扯下了他的褲子。

“別碰我!!!放開我!!!”

他還在拼命掙紮。

“哇,原來你這衣服下面細胳膊細腿兒的皮膚這麽白啊?一定有很多人喜歡看~”周途明就站在那裏,居高臨下地凝視著姜何。

“不要——別這樣……”知道掙紮也是無濟於事,姜何的身體完全放棄了抵抗。

“別這樣?你管得到我嗎?”

“我看大家不都喜歡你嘛?成績這麽好長得也這麽好——”

“我猜大家會更喜歡看你現在這副樣子。”

“看看‘天才’姜何完美到連被人欺負看上去都那麽惹人心生憐憫。”

“你說對不對?”

手機屏幕被遞到姜何的眼前。

當“發表成功”那四個字從屏幕上方彈出,姜何的理智徹底斷線崩潰。

明天,甚至用不著明天……全校所有人都會看到姜何現在這副模樣。

“祝你今天有個愉快的夜晚~”周途明擡起手把掌心按在了姜何的額頭上,狠狠一推——

姜何的腦袋,又撞到了瓷磚上。

“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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